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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高窟第445窟

北壁 弥勒经变

第445窟位于崖体高处,开凿于盛唐。窟型结构为隋唐以来普遍流行的殿堂窟形式,主室平面方形,窟顶覆斗形,四披壁画残毁不全。正壁开一敞口龛,龛内塑一佛二弟子二菩萨,都已经清代重修。龛外两身菩萨塑像保存相对比较完好,虽然表面已变黑,肢体残缺,但身体结构比例把握适中,造型优美,肌肉圆润而富有弹性,为盛唐典型作品,仍不失为莫高窟塑像之精品。

窟顶西披大部分墙体掉落,其他三披为人为燃烧物体而被熏黑,基本为千佛像,南壁为西方净土经变,北壁为弥勒经变,场面宏大,气势非凡,为同类题材代表作品。东壁有千佛像及地藏菩萨形象。无疑,经变画就成为这个洞窟的主要题材。

北壁通壁绘弥勒经变。弥勒经变是敦煌壁画中数量最多的经变画之一,自隋到西夏多达98幅(莫高窟92幅,榆林窟4幅,五个庙2幅)。弥勒经变的翻译,始见于东汉,其后,代有所出,目前所存的译本,主要有西晋竺法护译《弥勒下生经》,刘宋沮渠京声译《观弥勒菩萨上生兜率天经》,后秦鸠摩罗什译《佛说弥勒下生成佛经》和《佛说大成佛经》,唐义净译《佛说弥勒下生成佛经》等。

弥勒经变分弥勒上生经变和弥勒下生经变,在唐代洞窟中一般合绘一处。《上生经》据沮渠京声译于445年的《观弥勒菩萨上生兜率天经》绘制,此经说法的场所是舍卫国给孤独园,说法对象是优婆利,讲述弥勒降生于婆罗奈国大婆罗门家,12年后入灭上生兜率天宫,为一生补处菩萨居净土院。兜率天宫早已有之,因为他住在这里说法,度脱众生,所以成为弥勒净土。

《下生经》主要讲弥勒从兜率天宫下生到娑婆世界,出家成佛,三会度众。其内容有弥勒树下诞生,七步生莲,九龙灌顶,弥勒回城,儴佉王给弥勒献宝幢,婆罗门拆宝幢,弥勒见宝幢转瞬消逝,而感人生无常,于是悟道出家、降魔成道,于龙华树下集三会布道说法,儴佉王、王妃、太子、大臣婇女、婆罗门等听法后出家,弥勒入耆阇崛山见迦叶,迦叶献释迦留之僧伽梨(袈裟)。娑婆世界在释迦之后终于又有了新的教主——弥勒佛。

弥勒所在国度出现太平盛世及丰获景象,其内容有一种七收,树上生衣,路不拾遗,夜不闭户,女子五百岁出嫁,老人自诣坟墓,土地自然开合,让人便溺,龙王夜雨除尘,叶华半夜扫街衢。

弥勒下生经生动地介绍了未来的弥勒佛国,按释迦佛的预言,弥勒寿五十六亿万岁时,将下生人间。上生弥勒净土者也将下生人间。弥勒出时,人间将成天堂,总之,弥勒净土是一个富饶丰足、无不美满的理想国。

北壁经变画内容详尽,画面复杂,上半部分为上生经,约占全画三分之一,其余三分之二为下生经,上生经变中央有须弥山,山上有兜率天宫,天宫呈三院组合,弥勒居中说法,诸天围绕,院内有殿、廊、花树,墙外天神守卫,天宫两侧数朵彩云上均有宫殿,象征四十就重微妙宫,天际绘诸天赴会和天乐飘飞,但非常可惜的是上部壁画被烟熏严重,部分画面不太清楚。

主体画面,主要集中在壁画中部和下部,正中部分绘制的是弥勒三会,初会居中,弥勒身穿右袒式袈裟,倚坐于须弥座上说法,大妙相、法华林二大菩萨及其他弟子、菩萨、天王围绕左右,两侧绘制二会、三会说法场面。初会下部绘香案供品及七宝形象:轮宝绘一车轮,主藏宝为一珍宝盒,象、马宝各画一象一马,还有兵宝、女宝、珠宝等形象,七宝是识别此经的标志之一。

下部还有剃度图,描绘翅头末城儴佉王、王妃、太子、大臣、婇女等听弥勒说法后剃度出家,整个场面共有六幅帷幕,按男女分列两厢,西侧为女剃度,东侧为男剃度,每一个帷幕内有数人:被剃度者正襟危坐,法师持刀做削发状,侍婢或跪前捧持法具,或立侧手捧袈裟,或表情各异,或窃窃私语,或虔诚合十,或惊恐,或安详。剃度完毕的在用净水洗头。在女剃度一方,有一男子持棍挑起帷布,向内窥视妇女,形象生动逼真。这一画面始见此窟,此后的弥勒经变也有绘制。

下部西侧根据经文“女子五百岁出嫁”而绘出婚礼图。图中宅第门外设帷帐,及“青庐”,帐内宾客对坐饮宴,帐前正举行婚礼:新郎五体投地,跪拜宾客,新娘盛装,于傧相侧立于旁,侍婢往来忙碌,其间舞者正伴随着音乐起舞。研究者认为此舞为“绿腰”(也称“六幺”),画家生动地展示了北方地区的婚礼场面和行礼时男拜女揖的习俗。

中国古代婚礼仪式程式繁多,古人认为婚姻是万世之始,“上事宗庙,下继后世”,对家庭、家族乃至社会都有着深远的影响,所以,自古以来,不得苟且,必须要有一定的程序,而这一系列的程序就是婚俗礼仪,由于地域的区别,各地的婚俗礼仪有一定的区别,敦煌出土的文献中明确规定婚礼在女方安帐,“女方铺设帐仪:凡成礼须在宅上西南角吉地安帐。”帐的用途是“同牢盘,合卺杯,帐中夫妻左右坐”。婚礼中的帐有两种:一是室外择地而置,这就是穹庐,穹庐在婚礼中称曰“青庐”,“北方婚礼,必用青布幔为屋,为之青庐。”另一种是室内悬挂,这就是帷帐。而敦煌的设帐很显然是前一种了。青庐之俗早在东汉时已有记载,《世说新语》记载:“魏武少时,观人新婚,因潜入主人园中,夜叫呼云:‘有偷儿贼,’青庐中人皆出现观。” 可知,东汉婚俗已流行青庐之俗。又《孔雀东南飞》有诗曰:“其日牛马嘶,新妇入青庐。”

婚礼设青庐原因有二:一是与青庐名称有关,另一是与“避煞”相连,“青庐”又称“百子帐”,这是因其制作特点而来。百子帐是一种微型穹庐,覆以青幔谓之青庐,以柳枝卷做圈,用绳相互交络、连锁而成,可自由搬动。因为需要大量的柳枝,所以有叫百枝帐,口头讹传为百子帐。所以,文献所载青庐、帐、毡、百子帐为同名异物。

我国素有‘礼仪之邦’之称,而婚礼在全部礼仪中占据着重要地位。自古以来,各朝代正史、野史均有关于婚俗的记载,而后人的研究著作更是“汗牛充栋”,但敦煌的婚俗仍有其独特之处,首先,藏经洞出土的文献资料完整原始,其次,洞窟现存婚嫁图达四十多幅,真实而形象地再现了唐宋时期的婚嫁场景,是中古婚俗活灵活现的记录,是独一无二的形象资料。

画面东侧下部绘婆罗门拆毁宝幢,自然树上生衣随意取用,弥勒及弟子入城乞食等。拆幢是描绘弥勒将儴佉王奉献之宝幢施与婆罗门,诸婆罗门顷刻之间拆毁共分的情景,图中诸婆罗门或假梯攀幢揭幡取珠;或拎布囊尽装宝物。佛家以拆幢譬喻人间世俗变幻无常,诱导人们出家求道,皈依三宝。画面最独特是婆罗门上房揭瓦,去椽揭檩,顷刻之间只剩下梁柱,展示了房屋的梁、柱等内部结构,是莫高窟同类题材中的唯一。

画面西侧上部表现的是“一种七收”的情况,下生经中云:“雨泽随时,谷稼滋茂,不生草秽,一种七收,用功甚少,所收甚多“。画面中表现了耕地、播种、收割、运载、田间进食、打场、扬场、粮食入仓等情节,具体地反映了当时农业生产过程和农民的劳动生活,以及使用的生产工具——直辕犁(俗称二牛抬杠)、曲辕犁、镰刀、牛车、连枷、六股叉、芨芨草、长把扫帚、簸箕等,画面虽被熏黑,但细察尚能辨识,在收获劳作地画面上方有一个收租图,图中有一屋,里面坐一头戴软巾,穿圆领长袍,腰束丝带的主人,他后靠椅靠,安详自在,外间一管家正在回禀情况,屋外累积大堆粮食,堆旁为量器,屋内清凉悠闲,屋外烈日劳作,对比鲜明,是唐代地主庄园中监督劳作和催交地租的形象写照。而耕作中所用的曲辕犁,此为唐代的先进生产工具,是唐代农具改革中的一项突出的成就。

唐代陆龟蒙《耒耜经》记载曲辕犁有11个部件构成,画面中的曲辕犁图与文献记载基本符合,曲辕犁是把前代耕犁的直辕长辕改革成曲辕短辕,并在辕头上安装可以转动的犁磐,便于转弯和调头,以提高耕作速度,犁评和犁箭,可以调整入土深度,适应深耕浅耕的不同需要,犁壁和保护犁壁的犁策可以翻土,起亩作垄利于精耕。

专家认为,由于人民都向往太平盛世,安定和丰裕的生活,《弥勒经》所涉及的内容,恰恰是人们生活最实际,最切合的。要求衣食温饱、婚丧嫁娶、老有所养、死有所归、无人世险恶、无社会奸诈等等,因此,得到基层民众的广泛信仰。

五百岁女人始嫁和老人自诣墓冢本非汉族民众习俗所能接受的,但作为经变的形象在壁画中表现出来,则变成男女婚嫁、子女奉养老人的画面,这些画面完全符合汉族传统的伦理道德观念——宗嗣承绪、家族相继,孝养父母,等等,变相的画面大大加强了经文内容与人世生活的联系,因此,弥勒经变,极大地接近了生活,迎合了人们的道德观念,从而不仅在下层民众中,而且在统治阶级中也得到信仰和支持。

从弥勒经变地盛行情况可以看出,盛唐以后,人们宗教信仰观念逐步变化,即从宗教信仰的内心虔诚,已逐步转变为对现实世界享受的渴求,从死后上升净土的向往,逐渐转移到对现实世界享受的渴求,人们信仰中世俗性加强,宗教意识相对减少,弥勒经变在精神上满足世俗百姓的现实企求:一个拯救人世苦难,一个给人以安定和丰足。

南壁通壁绘制西方净土经变,和弥勒经变一样,同属于净土变,是敦煌壁画中重要题材之一。“净土”即佛国世界,佛经中称之为“极乐国土”,那里只有幸福、美好而无痛苦、丑恶,比如弥勒世界,居然可以“树上生衣”、“庄稼一种七收”,因而也最能吸引善男信女的向往,最能发挥画工的智慧、想象力,成为佛教艺术中的一簇簇奇葩。

净土有多种,遍布十方,如东方净土、西方净土、弥勒净土等,而以西方净土信仰最为流行。《无量寿经》、《阿弥陀经》、《观无量寿经》合称为净土三经,因为这三部经都是记述阿弥陀佛及其净土之事的。综合佛经,从现代观点来看,弥陀净土大致有如下特色:

优美的自然环境。弥陀净土是一个没有自然压迫和危害的安乐之所,在那里一切需要都可以得到充分满足,衣食住行,都得到解决,广大无限的国土平坦繁荣没有高山、险阻,荒凉不毛之处,气候温和,无论春夏秋冬,众生有所欲乐,随心随意无不满足。

平等和谐的社会生活。在阶级社会中,人与人之间没有平等,而弥陀净土中却没有这个现象,这是一个平等的社会,不但居民之间平等,便是居民与佛、菩萨之间,也是平等的,没有阶级的种族的民族的地域的差别,佛只是导师,教化者,而不是剥削者、统治者、主宰者,所以社会生活和平安宁,看不到自私自利,更看不到损人利己,只看到自利利他,共求无上菩提。

身心健康的新人。在现实世界中,由于存在着自然压迫与社会压迫,人生充满苦难与烦恼,佛家把诸多苦难烦恼概括为“污秽”这个概念,因而称这个世界为秽土,与此相反,弥勒净土中根本特点便是“清净”众生清净,既包括肉体,也包括心灵,都是身心健康的理想化新人。

佛教修行办法繁难,小乘收获阿罗汉果为目的,认为一个人即使积累善德,身上有了善根,也要百劫千劫。主张累世修行,决非一生一世所能办到,与这些繁难的修行不同,阿弥陀经提出一个十分简单易行而又速效的修行法门,即念佛。

画面中,主体是弥陀三尊及菩萨众。主尊的左右各有大型七重宝幢,下层是佛阁式建筑,其斗拱之上本该出檐的地方不出檐,树立着栏循,成了第二层阳台,上立六人的乐队,左右两侧宝幢对称,共十二人,有学者认为图中伎乐可能与唐代“立部伎”有关,为十分珍贵的形象资料。其中,有一俗人形象身穿蓝色长衣,背一长鼓,背后有伎乐击鼓,其形象在同类题材中罕见的。

这一幅西方净土经变,以前称“阿弥陀经变”,但据最新的研究,应是观无量寿经变,因为主尊西侧的大菩萨为化佛冠、东侧大菩萨为宝瓶冠,有九品往生等内容,而这些内容只有《观无量寿经》才有记载。该经的第十观“观世音菩萨色身想”是想观音诸相好,最著名的是戴化佛冠。第十一观“大势至菩萨色身想”是想大势至菩萨诸相好,最著名的是宝瓶冠。而《阿弥陀经》、《无量寿经》没有提到观音、大势至的形象。九品往生也只见于《观无量寿经》,而《阿弥陀经》不提往生事,《无量寿经》只记载三辈往生。

唐代西方净土信仰极盛,这与道绰(562-645年)的传教分不开。道绰14岁出家,师太原开化寺慧瓒,先精《涅槃》,讲二十四遍。后于大业五年(609年)年在玄中寺见昙鸾碑而专事西方净土,“恒讲《无量寿观》,将二百遍。……口诵佛名,日以七万为限。”晋阳、太原、汶水三县道俗皆蒙其化,有《安乐集》传世。晚年又将《观经》奥义授于善导(613-681年),善导更将道绰的西方净土信仰发扬光大。善导对净土信仰的发展作用最大。他远慕慧远,曾上庐山。近慕道绰,于贞观十五年(641年)寒冬访玄中寺,道绰授以《观经》奥义。又在首都长安教化三十余年,“写《弥陀经》十万卷,画净土变相三百壁。”今存著述多种。当然,由于北齐时期西方净土信仰就颇盛,初唐西方净土信仰之流行也非道绰、善导等一二人之为。

佛教是讲泛神论的,有种种佛,种种佛国,给人以无限的想象空间。佛教一般把娑婆世界以外的世界称为净土世界,也有将娑婆世界称为净土世界的是为有佛之处皆为净土也。净土世界绚丽多姿,对净土世界的信仰即称为净土信仰,在古代中国,流行的净土信仰种类并不多,弥勒净土、药师净土、阿弥陀净土等是中国净土信仰最主要的内容。445窟的两幅净土经变正是当时宗教流行的真实反映。并且以洞窟的主要墙面通壁绘制经变画的形式,是盛唐的一大特点。

敦煌艺术,是一笔极为宝贵的文化遗产,它在发达的中原文化的影响下,留下了许多堪称里程碑的作品,同时它也是一面镜子,直接间接地反映了公元四到十四世纪西北的历史和丝路上的各种活动。莫高窟保存的初盛唐窟也是人类文化史上的稀有的杰作,它不但给我们带来了美的享受,而且还提供了宝贵的历史资料。